第7章 第六章乐
“把胳膊伸出来。”
许负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谢致远拽过她的胳膊,直接把她的袖子撸了上去,纤细的胳膊上没一块好地方,全部都是还没有消散的淤青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他把她的手压在桌子上,把烟朝她的胳膊按去。许负极力的忍着,可身体还是不收控制的抖了一下,胳膊也下意识的想要抽出来,她控制不了,这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
谢致远生气了,把熄灭的烟头扔到一边,猛地扯了一下她的胳膊把许负甩在了地上,跌倒的时候,许负的肚子在不小心撞上了茶几的棱角,疼得直冒冷汗。
见她蜷缩在一起,谢致远一脚踹在她的背上,几乎是发狠了的,用尽全力。
“看看你这张脸,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模一样!你说怎么没死了你呢,你怎么不去死,你配活着吗?”
他俯下身,一把拽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按在茶几上,冰凉的触感传来,许负闭上眼喘了口气,她很清楚谢致远,一旦动起了手,就是照死里打。但他还很谨慎,从来都不打脸,动手也只是在家,不会给她留一点证据。
见她这样,谢致远更加来气了,这一次他似乎是彻底道不管不顾了,拽着她的头发就往茶几上砸,口里还不住地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词汇。一下比一下重,砸的许负额头都出了血。
她本能的反抗着,用手护住自己的头,但渐渐也就松了手,尚存的理智告诉她,如果真的反抗的话,他只会打的更狠。
这么打着,等他够了,累了,也就放过她了。
许负就这么任他打,动也不动,意识逐渐涣散,又被他给拉了回来,不停地承受着他的拳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致远终于停了下来,似乎是累了,又只踹了她两脚就抬脚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爸,我也是你女儿,你就这么恨我吗?”
许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费力的张开了口,语气里没什么情绪,淡淡的,只是简单的问句。
谢致远顿住脚步,冷笑了一下,似乎在报复性的说:“是,我他妈恨不得你去死。”
她不再问了,等听见谢致远的房门关上的声音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进自己房间。
许负把房间的灯打开,一张床,一个简单的桌子,一个柜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都是止疼药和创伤药。
她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血,往头上贴了个创可贴又给其他伤口涂了涂药就准备睡觉。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她的电话正响了起来,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您好,您是孟澄的家属吗?”
“是,你是……”
“是这样的,他现在在我们警局里……”
孟澄和周渡进局子了。
许负换了一身衣服,长袖长裤,又戴了一顶鸭舌帽遮住自己额头上的伤,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门。她实在疼的厉害,但忍一忍还是能走。
他们小区是有专门的计程车的,也省的她再等了。
许负坐上车就直奔警察局而去,到了那里,刚下车就看见了陈妄的车也停在了路边。
她没多想,抬脚就走了进去。
走到里面,她就看见一个很年轻的警察坐在办公桌后面写着什么。
“孟澄呢?”
她靠在门口,没再多走一步。
“在里面,刚才有人去找他了,一会就出来。”
应该是陈妄了。
许负点了点头,没走进去。
没等多长时间,她就看见陈妄带着孟澄周渡走出来,后面那两个人显然不太高兴,一脸的官司。
周渡一下就瞧见了许负的身影,像磕了药一样就朝她冲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也松快了。
“大黑天的戴什么帽子?”
许负还没反应过来,周渡就直挺挺地把帽子从她头上摘了下来。
他一下子顿住了。
许负的额头上又洇出了点血迹,眼角,颧骨,都是发红的淤青。
“你怎么搞的?”
陈妄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种伤不算重,但可以看得到是下死手的。
“谁干的?王勇?”
孟澄走过去,正好看见了她脸上的那副尊容,着急地扯着她的胳膊问,许负被他扯到了伤口,疼得猛抽了一口凉气。
陈妄见她不对,直接把她的袖子撸了起来,细瘦的胳膊上更是惨不忍睹,一道接着一道的疤痕,还遍布着一个一个的小圆点,有新有旧,那是用烟烫的。不仅如此,还有很多红红紫紫的淤青,触目惊心。
许负抽出手,把袖子给放了下去。
“谁干的?”
孟澄的声音有些凌厉了。
“不是王勇。”
许负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孟澄眯了眯眼,声音彻底冷了下来,“许负!”
许负抬起了头,眼中充斥着某种罕见的情绪,是乞求。
“孟澄,你别问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把她弄成这副鬼样子,打的半死的人是他心连着心根连着根的亲爹,她不想这样,不想让自己处在那么可怜可悲的境地。
孟澄似乎真的要生气了,还要说些什么,陈妄就一把把他拽了过去,指了指许负:“她现在该去医院。”
闻言,周渡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劝着孟澄把他拉走。他最清楚孟澄的性子了,对她好是好,但容不得别人逆着他的意思来,他再问下去,受罪的只能还是许负。
孟澄撇过头,“老子他妈就多余管你!”
手上脸上都受了伤,腿上还能好到哪里去,陈妄看了她一眼,把手伸到她的胳膊下面俯下身轻轻地抱起她。
许负没什么感觉,他甚至没碰到自己的伤。
她忽然不那么抗拒他的触碰了,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也没说什么,现在她真的是一动都不想动了。
陈妄的身上没有男人常有的汗味,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不可捉摸的清香味,很淡,只有靠的很近才能问到。那股味道裹挟着她,萦绕在她的脑中,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把她一路抱上车,轻手轻脚把她放进去。
许负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对待过。
她的生活是一片干枯的沙漠,粗砺磨人,无穷无尽,她未曾见过水源,就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本该如此。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她开始贪恋起怀抱和温润,开始渴望水源了。
到了医院,陈妄又将她从车上抱了下去,一直抱到了看诊的病床上。
陈妄走出去,周渡和孟澄也都站在外面等着。
“她为什么跟你这么亲,我碰都不让碰一下?”
周渡撇着嘴,一脸的醋劲。
孟澄还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行了,”陈妄拍了拍他的肩,“她不想说你别硬逼她。不管怎么样,她被打成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我问她是在关心她。”孟澄靠着墙,偷摸往里面看了一眼。
医生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凝重,“家属是哪个?”
孟澄立马走上了前:“她怎么样了?”
“全身多处骨裂,外加软组织挫伤,伤的不轻,不过幸好脸上的伤不太重,不然是要留疤的,到底怎么搞得?”医生皱着眉说,“你们这些做家长的也要多关心关心孩子的情绪,你看都成什么样了,这种情况我见的多了,在学院遇到了什么事情又不和家里说……”
周渡扯了扯医生:“哎您再多说两句,检查室里那位就要嗝屁了。”
医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里走去,把许负给推出来。
许负被送进了手术室,再不动手术的话会影响身体机能的。
医生不让他们在医院久留,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孟澄认真的想了一下医生的话,她或许不会真的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吧?
许负做完手术,麻药劲一过就疼得不行,她望着病房里空空的墙面,没多久就睡了过去,比以往睡得都要快。也难怪,在哪里都比在那个家里好,就算疼,但好歹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了。
手机闹铃在凌晨五点准时响了起来,许负被惊醒,习惯性的想要起床,一动,就扯着心肺的疼。
许负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才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田云发了个信息请假。
她又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听到脚步声才醒了过来,揉了揉眼,就看见护士过来给要她打针。
“这么晚才醒呀?”
“几点了?”许负一面问着,一面打开手机看着。
“九点半了。”护士说着,推着小车走到她面前,刚挽起袖子给她打针就顿了一下,一股闷气堵在了胸口。
她没说什么,默默给许负打上了针。
许负把头转到一边,捂着眼,她晕针。
住院的日子其实挺难熬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躺着还是躺着,手机都让她给扒拉烂了也没开出来一个花。尤其是还不能随便乱动,动一下就疼,哪里都疼。
许负第一次给自己躺恶心了,从早躺到晚,来回问了护士三四次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得到的答案都是一个:“至少两周。”
她这一次也没想到谢致远能下这么重的手,直接给她打骨裂了。以前他也没少动过手,但打成这么重的还是少有的。
她记得他第一次打她的时候是在她来到这个家里不久,那天他喝了酒,她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谢致远就往死里面打她。她疼,就反抗他,谢致远生气了,一下子把她两个手指头都给掰断了,那时的感觉到现在都让她难以忘却,疼得她想死。
从那以后谢致远就隔三差五的动手,她以前还会反抗,但次数多了,她就明白了,越反抗他就打得越狠,索性就任他撒气,反正自己又死不了。
只是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亲生父亲可以恨她恨成这样,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对女儿应该是温柔的,疼爱的。
至少连王萌萌的父亲都是这样的。
所有的事情,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错,如果说她真的有什么错的话,那她最大的错应该就是被生了下来。
她想辩驳,可是所有人都不听,所有人,包括她的母亲,疼爱她的外婆,都在告诉她说,是你的错,这是你欠他的,你应该学会感恩,他生你一场,甚至还愿意为你花钱,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谢致远对她,够好的了。
许负吃过午饭就闷着头睡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就又被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孟澄那个家伙。
“睡舒服了吗?”
语气并不好。
许负还懵着,摇了摇脑袋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还活着吗,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孟澄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把脚直接翘在她的床上。
“不是。”许负说道,闷闷的,也不太开心的样子。
孟澄冷哼了一声,把玩着手机,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她:“老子给你脸了?”
许负还是沉默,不说话。
孟澄疼她,但不惯着她,尤其是在她跟自己犟的时候。他刚要发火,就听见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看去,是陈妄。
“怎么才来?”
“路上耽搁了点,孟澄,你过来一下。”
孟澄又看了一下许负,才把脚从她床上放下来走了出去,还顺便带上了门。
“怎么了?”
“我刚才去许负学校那里看了一圈,她放学以后不回家,总爱去一个网吧待着,待到十一点多才走。”
孟澄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说,她在学校没受欺负,是在家里?”
“这事你管不了,父母打孩子,说大了是家庭暴力,说小了是批评教育,清官难断家务事。”陈妄拍着他的肩,“也难怪她不愿意说呢。”
“什么样的父母都他妈给打成这样了?”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开,许负正穿着脱鞋站在门口,“我要上厕所。”
来的还真是时候。
两个大男人看着她一瘸一拐走过去,久久没有说话。
许负走着走着,脚底下猛地一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他们刚想去扶,就看她麻溜的自己爬了起来,嘴里面还吐出一句脏话:“妈的,这地真不长眼……”
“……”
许负回来后,在他们那里停了一下,“你们还不走?”
“许负,是你爸干的吗?”
孟澄从来不打算考虑许负的感受,直接问道。
许负的神色猛然一变,冷声:“跟你没关系。”话落,她就走了进去,把他们关在了门外。
就是她爸干的。
“陈妄,跟你商量个事。”
“你想让我收留她?”
孟澄闻言,笑了一下:“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你也知道我跟周渡那里,来来回回的什么人都有,你不一样,你又不把女人往家带。”
“我怎么都方便,你问过她了吗?”
“通知她一声就行。”
话落,孟澄就走了进去,把这件事告诉她,毫无意外,许负不同意。
毫无意外,不同意没有用。
孟澄这个人,对许负没得说,但有一点,得顺他的意,对于她来说,他更像是老一辈的中国式家长,只给她他觉得好的,而不会去理会她的感受。
那些家长的优越感来自于对孩子的生养,而他的优越感则来自于对许负的恩情,他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懂事的,办事利落的许负。他可以在小事上迁就她,但他决定的事,她只有照着做的份。
许负也正是这么做的,大多时候她都照着他的意思,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而且要比他的预期完成的要好,这才是她待在他身边的筹码。听他的话,也是她活下去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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