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春节过后,两人自甘孜回临江市。
天气一天暖过一天,东南沿海地区春天短得生怕被人抓住,三月还得穿着厚重的毛呢大衣,到了四月,清明节那会儿,气温陡然升到二十几度。
去看林文和那天,林稚晚本来穿着黑色的休闲西装外套,一路上春光明媚,沿街一排排梧桐树下上有喜鹊在叫。
温度太高,她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米白色的半袖针织衫,怀里的白色雏菊洒过水,正有些鲜艳且悲悯的生命力。
两侧高木愈发高耸茂密,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洒下,在她粉色奶白的手臂上形成一道光斑。
这个日子,来往墓园的人并不少。
除却林文和去世那年,今天却是林稚晚第一次来。
最开始在纽约,她自身难保没办法回来,回来之后,近乡情更怯,她更是不敢来。
她实在无法跟掩埋在黄土之下的父亲解释自己跟林钦之间发生的一切。
她与林钦之间着实没有什么手足之情,可女儿和儿子、手心和手背都是肉,林钦肯定是不愿这一幕发生的。
如果不是他的突然离世,一定会对他们之间做出最好的安排。
今天前来探望亲人的人不少,墓园外停的车子不少。
池宴将车子停的远些,温和启齿:“我们走过去。”
林稚晚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下车。
路过门口时,穿着素色衣服的人群来往,像是一个黑白的默片。
林稚晚余光似乎瞟见一个熟人,蹲住脚步,定睛寻找,却发现每个人都表情上都有属于自己的或轻或重的悲哀。
池宴与她早就有了很深的默契,目光也搜寻了一圈,皱眉问道:“看到谁了?”
又不是什么能令人开心的人。
林稚晚低头看了眼花,没说出猜测:“没,走吧。”
虽然有将近三年的时光没来过,但林稚晚似乎对这条路轻车熟路一般,准确地找到林文和的方向。
墓碑上,林文和笑容和蔼,定格在黑白的时间里,岁月不能侵蚀他分毫。
父亲永远不会再变老了,连续三天加班到十二点的林稚晚,却在一个清晨发现自己笑起来眼角会有干纹。
那种对比太过强烈,物是人非的苍凉感袭击全身。
林稚晚捂着胸口,小声地唤了句:“爸爸。”
她低下头,将手里的花束放下,迅速整理好表情,才敢抬头,她说:“好久没来看你了。”
墓碑上,放了一罐红纸封着的醪糟米酒。
她没看错,是林钦来过。
“这两年,我先是在纽约,再是回临江,没有回巴黎或者伦敦了,之后也不打算回去了。”
她低声说着,想到哪说到哪儿,没有什么逻辑:“这些年我不好也不算坏,事业没有什么进步但也在努力,新盛体育现在是我主管了,正在计划收购几个国外的品牌。”
“我还在做服装设计,确实对体育用品没多感兴趣,所以成安也回来帮我了。”她释怀地笑了笑,“你儿子捅出的烂摊子,还得女儿收拾,好在你这一双儿女没有都差劲。”
像是跟领导汇报工作一般,讲完新盛的事情,林稚晚又讲回自己:“妈妈和外婆在一起了,我在想要不要把你也挪过去,可是你也回闽州了,以后我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她考虑了下现实:“之后跟池宴吵架想找你哭都找不到了,爸爸。”
池宴满眼心疼地睇了她一眼,努力扰乱这个氛围,争着说:“爸,您放心,不会的,我不会跟晚晚吵架。”
“我的问题,我会先道歉;不是我的问题,我……处理好情绪再去道歉,”他对着一位父亲坦诚,就如同林文和还活着,想办法让岳丈对自己放心,“晚晚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亲人,之后我的家就是她的家,我们一家人都会爱护她,宠爱她。”
林稚晚听着他那些坚定的承诺,内心平静且富足,她打趣道:“你这样像是痴汉。”
池宴顿时噎住,舌头在口腔里扫了一圈,再说话,语气里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林稚晚:“……”
天呐,她怎么能想象,有天池宴说话像怨妇。
她摇了摇头:“没。”
“要是烦了你就直说,”池宴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我想办法搞点儿新鲜的。”
”……“林稚晚手一摊,“我还以为你要给你找个弟弟,叫我一碗水端平。”
池宴:“……”
头一次见有人还能在墓地斗嘴的,周围几个扫墓的人频频朝他们投来目光。
林稚晚也意识到不够严肃,瘪了瘪嘴角,跟林文和说:“爸爸,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老公。”
“人虽然偶尔不着调,但胜在对我真心,”她嘴角勾了勾,“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他。”
“就像当初妈妈喜欢你那么喜欢。”
当年的赵润词对林文和有多迷恋,多疯狂,多不管不顾,现在这份勇气就完全遗传到了林稚晚身上了。
人生这么短,当然要好好爱一个人。
林稚晚从抱抱里拿出结婚证,宛若林文和还在人世,放到他黑白色照片上晃了晃,说:“给你看看,我没有骗人。”
春风拂过她的发梢,温和且向上。
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沉浸在痛苦里的人了。
从山上下来,时间尚早,这是两人难得的整个空闲时间。
坐回车子里,林稚晚翘了翘脚趾,在想去哪里。
池宴瞥了她两眼,不动声色地问:“结婚证怎么还随时带在身上。”
林稚晚说:“给爸爸看呀。”
“给我瞅瞅。”他朝她伸出手。
其实在最开始,他患得患失,不知道这段感情能维系多久,但知道离婚需要结婚证,所以干脆把结婚证往角落里一扔。
具体丢在哪里都忘了,回国的时候也不知道带回来了没有,这会儿却出现在林稚晚手里。
林稚晚没多想,把两本结婚证交到池宴手里。
红红的本子,里面两人笑得有些勉强,但胜在颜值不错,也没有很突兀。
池宴在上面点了点:“你这头怎么离我这么远?”
“你还说,”林稚晚指了指他的嘴角,“是我绑架你结婚的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池宴一把将两个本本塞进主控台下面的抽屉里。
林稚晚迷惑住了:“?”
池宴说:“太丑了,抽空我们去补一份儿。”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揉的头发一片乱:“记得下次靠的近一点儿。”
林稚晚:“!!!”
好不容易做好的发型又乱了,这人的手属爪子的么,不随便乱摸痒痒?
她故意气他,当听不懂这话,眼睛瞪得又大又无辜:“下次?是二婚的时候么?”
池宴:“……”
顶级理解,牛逼。
他一把推来她的头,生气了,不伺候了。
林稚晚现在跟池宴学坏了,有一点儿欠。
见他不开心了,又颠儿颠儿凑过去。
“阿宴,阿宴。”她垂下头,努力追踪池宴的视线,都被他躲过了。
她干脆也不努力了,直接拿手戳了戳他的嘴角,笑得眼睛弯弯:“那你也要笑得开心一点哦。”
谁能对笑得好看,语气温柔还会撒娇的林稚晚有抵抗力呢,池宴刚刚筑起的围墙跟豆腐渣工程似的倒了,可碍于大少爷的面子,只好敷衍的“嗯”了一声。
就听到林稚晚小声抱怨:“这次你也得收好,不能把结婚证乱丢了。”
上次,她是在沙发缝里翻口红把结婚证翻出来的!
“好好好,”池宴发动车子,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幻,“这次我买两个相框裱起来挂在墙上。”
林稚晚:“……”
*
吵归吵,闹归闹,下午,两人还是回了池家老宅。
因为,陈平锦给林稚晚买了好些东西。
陈平锦这辈子都没工作过,人生最重要的事业就是花钱。
在败家这方面,跟林稚晚有过之而无不及,陈依依也展现出后起之秀之势。
陈平锦喜欢买彩宝,这次在拍卖会上多得了一些大师作品。
玩彩宝的相信十二月份生辰石会给人带来好运,她得了二月紫水晶全套给陈依依,还有五月生辰石大套祖母绿项链给林稚晚。
她最开始只觉得这姑娘没了爸妈怪可怜的,只想对她好一些,不至于亏待人家,可越相处,陈平锦就越喜欢林稚晚身上的静气和内秀,现在几完全当自己家姑娘宠。
“瞧,这个是郑志影老师设计的,这个造型很好看哦,你们年轻人带着也不显老。”陈平锦拿起整串祖母绿项链,在林稚晚胸前比划了下。
坐在一旁懒着身子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的池宴发出一点声音:“哼。”
两人一起回头。
陈平锦:“你什么意思?”
池宴:“你还记得你儿子我的生日也是五月么?”
陈平锦挥起大珠宝:“那这项链给你带?你怎么不去泰国做个项目再回来?”
林稚晚沉稳懂事,比起来愈发显得这个亲儿子是不肖子孙了,陈平锦说:“你会賺钱就好了,我们女人之间的事你少掺和。”
池宴耸了耸肩,接着玩手机。
早就习惯自己亲妈的态度,要不是他内心强大,早就跳楼自杀了。
林稚晚说:“这个太华贵,我好像也没有太多场合用的上。”
“你不是得参加活动么,活动上带,绝对艳压,”陈平锦想了想,“我是不是得给你准备一身旗袍。”
林稚晚刚想说话,就见陈平锦自顾自说下去:“咱们这里旗袍多是婚礼第二套礼服哎。”
“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婚纱礼服选好了吗?”
林稚晚愣住了。
陈平锦的意图太明显了,催着办婚礼!
林稚晚看看池宴,用眼神寻求帮助。
“VeraWang的婚纱我看陈诗琪结婚穿过,不过我们还是看看别的品牌?中东一些设计师好像还不错,ElieSaab,laBourjoisie、或者ZuhairMurad?”
“还得拍婚纱照,这又得几套衣服,这些牌子工期也不短,最快婚礼就是在秋天了,我找大师算了,九月十九是个好日子,宜嫁娶,你们看呢?”
林稚晚:“……”
震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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