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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第63章好消息

        傍晚时候,  顾跃华回来了,这时候顾舜华额头已经有了凉意,他听说顾舜华病了也是吓一跳,赶紧端茶递水伺候着,  又要过去帮她熬小米粥,  陈翠月顾振华陆续回来,  大家忙前忙后的,帮她打扫了卫生,  洗了衣服,  又做了一点简单的饭喂她吃了。

        陈翠月难免叨叨几句:“你说你,  忙成这样,倒是生生把自己累坏了,  至于吗?”

        顾振华道:“西瓜酱的事,  我过去帮着做就是了,孩子接送,  妈你帮一把手,这个时候也别说别的了,我们都尽量多帮舜华分担点,比什么都强。”

        这一段,他刚过去单位,想转正,得好好表现,  又因为苗秀梅的事,  心里不踏实,倒是忽略了妹妹。

        现在看着妹妹病了,难免愧疚。

        顾舜华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自己忙是因为自己想得多,  总是太贪,想一口吃个胖子,不能怪别人不帮自己分摊。

        当晚孩子接回来后,也怕传染了孩子,两个孩子就和陈翠月一起睡的,骨朵儿吃了晚饭便过来陪她睡,两个姐妹这么多年了,自然有些话要说,不过后来骨朵儿看顾舜华没精神,就不说话了,让她先睡觉。

        第二天,顾舜华还是没大精神,只能请假了,骨朵儿听了顾全福一番传授手艺后,便跑去百子湾了,她要去做西瓜酱,那西瓜酱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体力活,一步步地来总归没错。

        骨朵儿是仔细人,她做事顾舜华倒是放心。

        她自己在家没事,其实已经不像头一天那么难受了,呆在屋里又闷热,便拿了小马扎,坐在台阶前摇着蒲扇,和大杂院里几个老人家说说闲话。

        正说着,就听到佟奶奶“喵喵”叫着,倒像是喊猫,便有老人家道:“她家猫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最近总往外跑。”

        这难免开起玩笑来,说那老白猫到了配种的时候,不过说起来又不像,毕竟那猫有些年头了,确实是一只老猫了。

        佟奶奶找了这么一圈没找到,也是着急,大家伙就帮她找,顾舜华也撑着四处走走,谁知道正找着,就见陈璐从那边摇摇晃晃地过来了,怀里还抱着那只大白猫。

        陈璐看到顾舜华笑了笑。

        顾舜华见到她是没什么好气。

        要知道人病了后,难免想法就悲观,会把一些事想得灰暗了,她昨儿个那么一病,就已经万念俱灰,觉得自己改变不了人生了。

        就算现在好了,但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还在,看到陈璐,就巴不得这个人滚远点。

        她看了看陈璐怀里的大白猫,心里也是怀疑,这猫怎么在她这里?

        这时候佟奶奶已经看到了猫,赶紧去接,大白猫喵喵地叫唤了几声,叫得声音凄楚。

        佟奶奶一惊:“这猫儿怎么了?”

        陈璐心疼地皱眉,叹了口气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看到这只白猫蹲在胡同口,老远就冲着我叫,我过去一看,它这是脚上受伤了,被一个钉子给扎到了,我认出来是佟奶奶的猫,便给它包扎了包扎,又抱回来了。”

        佟奶奶心里自然存着疑惑,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道:“那可真谢谢你了!”

        说着,从陈璐怀中接了猫过来。

        大家伙见猫找到了,也放心了,顾舜华却不待见陈璐,加上身上病着,刚才找猫那么一着急,出了点汗,实在是虚,没什么力气,当下摇晃着要回家去。

        回去后,喝了点水,倒头就睡了。

        等醒来,顾跃华来了,给她试了试体温后,发现没事,这才放心:“烧已经退了,不过你身体还是虚,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就差不多了。”

        顾舜华其实有些心急,明天是周五,她如果明天再休息,只能周六上一天了,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但也没法,心急的话,只怕更好不了。

        一时想起来佟奶奶的事,便问起来:“佟奶奶的猫怎么样了?”

        顾跃华:“我也是刚听说,过去看了看,佟奶奶的猫确实被铁钉子扎了,陈璐送过来的。”

        顾舜华对陈璐终究有防备:“她没说别的吧?就怕她这人不安好心。”

        顾跃华:“那倒是没有,听说进屋坐了坐,说了一会儿话,也就走了,这次她抱着猫回来的,佟奶奶就算不喜欢,但也不好不让她过来。”

        顾舜华冷笑:“只怕是借着这个机会凑近乎,回头天天过来!”

        顾跃华:“这个也没法,回头我们和佟奶奶说说就是了。”

        第二天,顾舜华到底是去上班了,她觉得自己好多了,不过去了单位,大家知道她才病好,照顾她,没让她盯灶,只做红案上轻松的活儿,还抽空让她多歇息,倒是很容易就撑下来了。

        骨朵儿做西瓜酱倒是进展不错,她是利索人,回来后给顾舜华报告:“黄豆都已经煮烂了,装到了大缸里,上面用笼布给蒙上,又加了洋灰泥盖子给封上,我听叔叔那意思,接下来咱就等着发酵好了,得发酵六七天呢,发酵好了再做下一步,这两天也不用叔叔阿姨过去了。”

        顾舜华真是松了口气:“可真有你的!”

        骨朵儿哈哈笑:“也不能光说我的功劳,说实话,秀梅姐帮了大忙,她之前也就是不懂,不敢上手,怕给你弄坏了,要不然她那么勤快的人,肯定不愿意闲着。”

        顾舜华:“咱们这一批量不大,其实我想着,这一批如果做着好,咱们马上就再做一批,多做点,囤着,慢慢地卖,到了冬天照样也能卖,估计能挣不少钱呢!”

        骨朵儿:“那敢情好,我没什么本钱,倒是有力气有功夫,咱俩正好合伙!”

        一时姐妹两个说东说西的,说着做西瓜酱发财的事,倒是越说越高兴。

        到了晚上时候,吃过晚饭,陈翠月照例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睡觉,谁知道孩子却不走,眼巴巴地看着顾舜华,那小眼神别提了,明显是想和妈妈一起睡。

        顾舜华便有些心软:“让他们留我屋里吧,我现在也好了,一起睡也不碍事。”

        陈翠月:“你这发烧来得急,估计是累的,看着倒是不像传染的,和你睡倒是也行。”

        说着陈翠月叮嘱了一番两个孩子,让他们晚上可别搅扰妈妈,有什么事第二天再说:“万一要上茅房,就自己拿桶,知道吗?”

        两个孩子都点了头,这才算罢。

        等躺床上,两个孩子平时都叽叽喳喳的,现在却不怎么吭声了。

        顾舜华笑了:“怎么不说话?”

        满满这才开口,却是小心翼翼的;“妈妈,我们没事,我们自己能睡觉,你躺着就行,姥姥说了,你得好好歇着。”

        可真是难为他了,这小人儿,因为是哥哥的缘故,好像从小就格外懂事,这才三岁多,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有些感动:“妈妈病已经好了。”

        多多却趴过来,软乎乎地搂着顾舜华的胳膊:“妈妈,要不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顾舜华惊讶地笑了:“你都会讲故事了?行,那你要给妈妈讲什么故事?”

        满满撅着小嘴儿:“她只会讲小白兔拔萝卜,我都听了好几遍了!”

        多多抗议:“才没有,我还会讲小猫钓鱼。”

        顾舜华忙道:“小猫钓鱼啊,妈妈最爱听了,多多你快给妈妈讲讲。”

        多多就很有些得意,妈妈喜欢她的故事呢。

        她便连忙给妈妈讲起了故事:“从前,有一只小猫咪,她没有鱼吃了,可是她饿了啊,这可怎么办呢!她就想去钓鱼——”

        奶声奶气的小嗓子讲起了小故事,当说到“怎么办”的时候还要故意皱起小眉头,语气惟妙惟肖的。

        顾舜华听着那小嗓子卖力地给自己讲故事,心里真是感慨又满足。

        就在半年前,她还担心着,怕这个孩子内向,怕这个孩子不会说话,怕她就像书里一样有了一个自卑而歇斯底里的人生。

        但是这才多久,她从说话结巴到这么流畅生动,她竟然可以给自己完整地讲一个小故事了,她还知道哄着妈妈开心了。

        小人儿从气息到故事都是清甜的,甚至仿佛能嗅到那股轻淡的奶味儿,美好得像是这个世界最原始的草木香。

        顾舜华的心便像是泡在轻淡的蜜水里,只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至于什么病啊担忧啊挣钱啊,一切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这时候,多多的故事终于讲完了,满满便忙道:“妈妈,我也会讲故事,你想听什么啊,你告诉我,我给你讲。”

        顾舜华笑道:“那就小白兔拔萝卜吧!”

        满满:“好!”

        于是满满讲了小白兔拔萝卜。

        从两个小孩儿的故事看,多多说起故事绘声绘色,相比之下满满却是平铺直叙,一是一二是二的风格,即使讲起故事来也是有板有眼的。

        最后终于讲完了,顾舜华便给他鼓掌:“多多和满满讲的故事都很好,明天你们再给妈妈讲好不好?”

        两个小人儿连忙道:“好——”

        这还是拉长了音儿的,一看就是托儿所说习惯了的。

        顾舜华一边一个,搂着这两个软乎乎的孩子,心里都是满足,她笑叹道:“咱们快点睡觉吧,明天还得去上托儿所呢。”

        多多便乖乖地道:“嗯嗯,睡觉觉!”

        满满却突然道:“妈妈,爸爸明天是不是就回来了?”

        顾舜华笑了:“对,爸爸明天傍晚时候估计就到了,你们回到家,差不多就能看到爸爸,如果爸爸来得早,没准儿还能去接你们呢。”

        两个孩子听了,也都笑起来,很乖很乖地闭上眼睛睡去了。

        顾舜华微微侧首,借着外面的一些星光看着两个小小的孩子。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今天病了的时候,会觉得确实很累,那么累,为什么呢?能不能歇歇?

        现在却在想,其实累一些也好,她和任竞年现在条件一般,总是得努力,为了自己的事业,也为了孩子,去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第二天,顾舜华到底也是撑着去上班了,今天精神一些了,四个小时,也盯了两个小时的灶,倒是让大家伙都有些过意不去,顾全福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女儿,不能太惯着,倒是牛得水过来:“舜华,其实没什么,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

        顾舜华心里感激:“牛叔,谢谢你,我知道轻重,其实现在也好差不多了。”

        其实这些天,她想过很多,甚至动过一个“干脆辞职了下海自己干”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只要她在一天,玉花台的活儿肯定得好好干,不能让人家挑了什么不好,或者损了自己爸爸的体面。

        忙了一天,等到晚上下班的时候,确实也有些累了,不过还是得走路过去坐公交车,当下想着公交车上的人流,也是疲惫。

        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座位,只能站着,夏天又闷热,总归难受。

        谁知道一出玉花台,就见任竞年站在台阶前,身边是锃光瓦亮的自家洋车子。

        有些虚弱,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敢相信的喜欢。

        她站在那里,竟然有些傻傻地,就在自行车的人流中,那么看着他。

        顾全福见了,顿时笑道:“那敢情好,竞年来了,你别挤公交车了,让竞年带你回去吧。”

        任竞年推着车子,走到了他们眼跟前:“今天我们单位没事,提前给我们放假了,我办了一点事,过去家里,听孩子说你病了,就干脆骑车子过来接你。”

        顾全福和任竞年叮嘱了两句,也就坐公交车去了,留下顾舜华,上了任竞年自行车后座。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时候,道上人不少,骑自行车的更多,顾舜华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后座上。

        任竞年:“累了是吗,累的话你靠我背上。”

        顾舜华:“别人看到笑话。”

        任竞年:“管那么多干什么,也不至于有人上来抓流氓,街上的人,谁认识谁啊!”

        顾舜华想想也是,便将脑袋微靠在他肩膀上。

        当了那么多年兵的人,又长得高,虽然不像有些男人那么明显的块儿凸显着,但其实身体结实,她就这么靠着,只觉得舒坦安全,仿佛整个人有了倚靠。

        她想,平时自己再觉得自己坚强,但人病了后,那万丈雄心便消散了许多,只想这么懒懒地靠着自己亲近的人。

        任竞年却也不急,就这么慢悠悠地在人流中骑着自行车,看着两边的商店,五颜六色的牌子,他也看到了旁边的照相馆,橱窗里放了玻璃相框,相框上的新娘穿着婚纱,看着挺洋气的。

        他微回首,笑道:“我这次如果顺利考上大学,我们也去补一个婚纱摄影吧,虽然我们并不信西方那一套,但是挺新鲜的,也好玩,我们可以试一试。”

        顾舜华:“我们孩子都有了,补什么婚纱摄影!”

        任竞年:“为什么不能?其实想想,我们当初真得太将就了,几乎什么都没有,你就这么和我结婚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了,孩子都上托儿所了,我也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那天看到新瑞结婚,其实我挺不是滋味的,但到了这一步,要是按照你们胡同的传统摆一个喜棚,也不像那么回事,我们就在别的地方找补找补吧。”

        顾舜华听着这话,其实心里也觉得暖和,当初条件不好,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也不会去比较什么,但任竞年记挂着这个,还是让她心被熨帖到了。

        她想了想,道:“你要是真考上大学了,我们就去拍。”

        任竞年:“好!我还看到摄影店里有小孩子的衣服,那种小西装小裙子,也很好看,和咱们中国的传统衣服不一样,让孩子们穿上,可以和我们一起拍。”

        顾舜华便笑出声了:“带着孩子的婚纱摄影吗?”

        任竞年:“为什么不可以,谁说带着孩子就不能拍婚纱摄影了,照相馆不可能把现成的买卖往外推。

        顾舜华:“行,那就这么办!”

        任竞年又道:“你这次生病,确实也是你心急了,步子迈得太大,我知道你是想改善家里的情况,但也得注意身体,我不在大栅栏,你自己病了,又带着孩子,虽然你父母哥哥能帮衬着,但很多事还是得自己操心。”

        顾舜华:“我也反思了下,现在骨朵儿打算和我一起做西瓜酱,我们两个分成,这倒是挺好的,如果这个买卖挣钱,就得靠量来挣钱,我一个人累死也忙不过来,只能让秀梅姐和骨朵儿都一起干了。”

        任竞年:“嗯,那也挺好,骨朵儿那姑娘我看着是个爽利人,又和你是发小儿,事先怎么分成都谈好了,合作起来也放心。”

        顾舜华:“我看最近邓同志竟然特意提起了傻子瓜子的问题,说这个可以放一放,他这种情况都可以放放,我心里有底气了,我是想着,如果西瓜酱真能赚钱,我就豁出去了,谁爱举报谁举报,真要是闹起来,咱就和他们讲理,实在不行了,咱也给□□同志写信!谁还不敢写呢!”

        写信这个,她也是想起之前据说别的农场有人参加高考,考出了特别好的分数,结果当地限制招生年龄不能超过二十五岁,那些知青就去闹了,还特意给□□写信,后来那些人果然就被招走上大学了。

        现在□□又批复傻子瓜子的事,这给了她启发。

        从她最朴素的感觉里,她觉得,这是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时代,哪怕暂时有些阻碍,那都是一时的,这个世界终究会变得更加开放和自由。

        任竞年:“你想干就干,我肯定支持你,而且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顾舜华:“什么好消息?”

        任竞年:“你抓紧我衣服。”

        顾舜华:“干嘛?”

        她看了看他衣服,就是普通的确良白衬衣啊,没什么特别的:“这衣服你新发的吗?不像啊,就是我们原来旧的吧?”

        任竞年:“我怕你太高兴,不小心掉下去。”

        顾舜华这才知道他给自己卖官司,忍不住捶打了一下他的后背:“你就别给我逗闷子了!”

        任竞年自己也笑了,之后才道:“说起来,咱们也是傻了!兵团之前听说有考上的,人家考上大学走了,咱们也没打听多问问,雷永泉估计知道,但他没操心过这一茬,估计都没留意,至于严教授那里,我只和对方探讨专业问题了,就没提过钱的事,以至于我今天才知道。”

        顾舜华彻底好奇了:“到底什么事啊?”

        任竞年:“原来国家有一个政策,只要工龄满五年了,就可以带薪学习,在校期间也算工龄,而且不影响晋级涨薪,也就是说,我如果考上大学,管道局依然会给我发工资,而且我读完大学也不影响工龄和晋级涨薪!只要能考上,国家花着钱让我们上大学!上完大学后,不必非要回原单位,国家会正常进行工作分配。”

        顾舜华一听,都愣了:“真得吗?之前怎么没听人说!”

        任竞年:“知道的也不多吧,毕竟是特殊政策。当初内蒙兵团考上的,走之前也不知道,估计去了那里才知道,人家也不可能特意朝我们显摆,主要还是我们就没想到这一茬,也没特意问过人!”

        顾舜华:“这,这你确定吗?考上大学真能发工资?”

        任竞年:“我们单位有一个,他侄子就是老三届,考上大学了,现在每个月三十四块钱,一分不少,都是他之前插队的农场直接给寄过来!”

        顾舜华这下子激动了,不敢相信地激动,差点就从自行车上摔下去。

        “考上大学竟然还能有钱,你一个月五十多呢,考上大学还有一个月五十多块!”

        任竞年是军人,从参军开始算工龄,加上他立了二等功,所以转业时候定级定档比一般人高,一个月五十多块钱呢!

        结果他上大学,单位每个月继续给他发五十多?

        任竞年笑着道:“我也特意问了单位领导,领导说单位现在就有这种情况,只要能考上,肯定会继续发工资,这都是国家出钱,国家这是变着法儿的扶持人才,解决人才们的后顾之忧。”

        顾舜华几乎都要哭了,她忍不住抱住任竞年的腰:“那你怎么着也得考上,考上后,上大学能提升自己,还照样拿工资呢!咱们这日子,真是一点不用愁!”

        任竞年:“不过今年竞争也激烈,我特意找了图书馆同志找了最新的报考资料,高考放开头几年,报考人数大概是五六百万,那都是老三届,人虽然多,可大家水平都那样,今年报考大概是三百多万,应届和老三届一半一半吧,有些老三届考了好几年了,经验丰富了,应届生一直在学,条件也比我们好。”

        顾舜华:“我觉得你肯定能考好,不过也不怕什么,万一考不上,咱就想法往北京调。”

        她说完这个,才想起来之前还告诉任竞年一定要考上,便也赶紧不说什么了。

        任竞年自然也想起来了,笑道:“我就是分析下现在的情势,你也别哄我了,又不是小孩子,我也不至于承不了这点压力。”

        顾舜华:“好了好了咱不提这个了,想想回去吃什么吧,我这几天身子虚,也没什么胃口,不过现在听了你这个好消息,真是浑身精神起来,恨不得吞下一头牛!”

        她也想起来那本书,好像还写了陈璐辛苦地供养任竞年上大学。

        狗屁,根本不懂,这什么瞎编的故事!人家带薪上大学好不好!一个月五十多块呢!

        任竞年听了,道:“正好才发了工资,正打算把工资上缴,现在好了,咱们先花点,说,你想吃什么,给你买。”

        顾舜华:“想吃肉!”

        任竞年笑:“行,等会儿去你们胡同里羊肉床子买点烧羊肉。”

        不过一想,这个季节,大夏天的吃羊肉,自然觉得燥。

        于是顾舜华天南地北地扯了:“吃全聚德烤鸭吧,我还惦记那个鸭架子!”

        一时又说:“要不吃熏雁翅吧,或者吃冰糖煨猪头也行。”

        任竞年听着这些名头,也只是笑,反正最后说不定吃一个完全她没提的。

        正走着,就见前面路边一排子车,旁边挂一简单的幌子,看样子是卖肉的,排子车前围了几个人正要下手。

        任竞年:“走,过去看看?”

        顾舜华一看这种路边摆摊的,就知道这是不要票,能节省肉票当然好,赶紧过去看。

        结果一问才知道,敢情这是农科院的人,说是一辆车刹车坏了,撞到了牛栏里,竟然撞死了三头牛,他们便把牛肉拿出来卖。

        “都是新鲜的,昨天才撞死的。”农科院的同志穿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一脸憨厚地笑着对大家说。

        任竞年问了问价格,竟然才五毛钱。

        这年头牛羊肉比猪肉便宜,猪肉八毛多,牛羊肉要票的也就五毛钱,因为大家缺油,猪肉可以炼油出来炒菜,牛肉羊不行。

        他看了看顾舜华:“要一点?”

        一点?

        顾舜华点头:“嗯,要吧。”

        结果任竞年直接道:“同志,来二十斤牛肉。”

        这话一出,旁边好几个人惊讶地看过来,农科院同志也有些不相信:“二十斤?”

        二十斤可就十块钱了,那也不是小数目啊。

        任竞年却很肯定:“二十斤,帮着切成四块吧,一块五斤。”

        当下他便开始掏钱,掏出来一张大团结,农科院同志一看,赶紧给割肉,因为他要的多,特意割的好部位。

        这时候其它人也陆续要,热火朝天的。

        割了二十斤肉,任竞年又要了一些牛下水,顾舜华顺便和农科院同志聊了聊,问他们有猪肉不。

        “猪肉,有啊,我们最近陆续在处理。”

        农科院同志说起来,原来去年机构改革,养猪所给撤销了,可养猪所撤销了,猪也不可能一下子消灭啊,所以现在陆续养大的符合规定的上交给国家,另一部分没法上交,只能拿出来大街上卖。

        顾舜华一听眼睛都亮了:“我打算入了冬后,弄点猪后腿,到时候过去您那里看看行吧?”

        农科院同志:“猪后腿?我们这里都没人要,价钱比肥肉便宜,回头您要是过来,咱们给您便宜。”

        顾舜华笑了:“那敢情好,猪后腿我包了!”

        农科院同志也来了兴致,从这家说“买一点肉”,结果直接来了二十斤就看出来了,这是大主顾。

        农科院同志出来卖肉也不容易,不好光明正大,在外面摆摊,这日子不好过,自然希望来一个大主顾,当下彼此留下来联系方式,到时候有需要可以过去找。

        任竞年把二十斤肉分别挂在两边的车把上,一边十斤,骑着车子继续回家,顾舜华便开始商量了:“二十斤呢,咱们可着劲儿吃吧,今天先做一个葱爆牛肉,葱花得爆得透透的,爆出香味来,牛肉也鲜,那才叫好吃呢!或者做一个青椒炒牛肉丝也行!”

        一时又道:“赶明儿买点西红柿,炖汤!”

        最后却道:“你买了点牛百叶吧?再来一个生炒牛百叶吧。”

        任竞年听得闷笑不已:“听你这一说我都馋了,我们麻利回到家,要不然家里的饭都做差不多,今天赶不上趟了。”

        顾舜华:“好!”

        一路上,任竞年和顾舜华那可真是赚足了风头,先别说那二八大梁的自行车,崭新崭新的,谁看了不羡慕,再看车把上两边各挂着那么一兜子肉,这年头,猪肉一个人一个月也就半斤的定额,谁舍得买这么大块,真是把人看得眼馋流口水!

        等进了大杂院,各家更是纷纷看过来。

        顾舜华不想出这个风头,便道:“他这不是周末才过来嘛,这次特特买了孝顺我爸妈的,再说我病了,也得补补。”

        也是怕别人太羡慕,有人万一说三道四的。

        这时候孩子搬了小马扎乖乖地坐在门前台阶上,眼巴巴地等着爸爸妈妈呢,一听到外面自行车铃铛声,两个小孩就往门洞那里瞧。

        等看到果然是爸妈,都高兴地窜起来,朝任竞年顾舜华扑过去。

        又见自己爸爸买了那么两大串子肉,都拍巴掌笑起来:“吃肉肉,吃肉肉!”

        周围小孩子自然眼馋,羡慕,旁边乔秀雅看着,撇了撇嘴:“就这么一点肉,至于么!”

        说着,赶紧进屋去了。

        最近苏建平也谈了一个,家庭条件还可以,不过人家要求也高,本来她还想显摆显摆,现在却有些顶不住,心里不好受,也懒得和人多说话,现在看到任竞年顾舜华竟然一下子买这么多肉,那更是躲着。

        不看到就不会难受了。

        顾跃华听到动静,也跑出来了,最近天实在是太闷热了,在家里学习实在熬人,可这个时候跑去天坛也有点晚了。

        他看到任竞年提着的那两大兜子肉,眼睛都直了:“姐夫,我说,你这发财了?”

        任竞年笑:“恰好赶上了。”

        一时把牛肉提进屋,大家自然都高兴。

        陈翠月看到这二十斤牛肉,也是惊讶:“怎么买这么多,那得多少钱,你们好歹也得攒着点,别这么胡花啊!”

        她现在很是能为女儿着想了,甚至在儿女之间,多少有些偏向女儿,这也是想起过去愧疚,开始存着弥补心理了。

        顾全福倒是没多说什么,他知道女儿的心思,许多事上多帮衬女儿,手里的绝活儿也都打算着传给女儿,牛肉什么的,倒是并不会当回事,不过当然,看这牛肉鲜嫩,倒是也动了心思,想着大展身手。

        听到顾全福亲自做,大家伙也都高兴,商量着牛肉怎么吃。

        最后顾全福做了一个西红柿牛肉汤,一个生炒牛百叶,再做了一个银丝牛肉,这里面别的不说,只这银丝牛肉,实在是一绝。

        因为料足,二十多斤呢,现在顾家日子过得红火,吃上面也不缺嘴,什么都舍得了,一家子自然放开肚皮吃,吃得口齿香美。

        大口的炖牛肉,脆嫩的生炒牛百叶,还蒸了香喷喷的一锅大白馒头,真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两个孩子吃到最后,摸着小肚皮道:“小肚肚饱了。”

        大家看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顾全福呵呵笑:“吃饱了才好,营养好了长得高。”

        他这一说,大家打量一番,这才发现,孩子长高了不少呢,以前走过旁边的矮桌子怕磕到脑袋,现在已经比那桌子高出半个头了,再不怕磕到碰到了。

        顾舜华倒是没怎么吃太多,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刚好,太虚,眼大肚子小,补多了也怕消化不了,就多喝了点西红柿炖牛肉的汤,肉也吃了几块。

        这种新鲜炖出来的牛肉,搭配着暄腾腾的大白馒头,吃起来可真够味。

        吃着的时候,顾舜华想起来佟奶奶:“把炖牛肉拿一碗,我给佟奶奶端过去吧,这两天我生病,她没少操心。”

        陈翠月:“之前我瞧着外面都是人,只给她一碗别人看了也不像样,现在估计人少了,你悄没声儿地过去,另外再给骨朵儿端一碗吧。”

        顾舜华听着,倒是发现自己妈现在想得比自己周到,确实也应该给骨朵儿一碗。

        当下她先过去给骨朵儿送了一碗,之后又马上给佟奶奶送过去。

        去的时候,就见屋子正当中一个大牛皮樟木箱,各角都包着铜,这箱子敞开来,里面五颜六色的旗袍衣服摊开来,就连床上都是。

        佟奶奶正站在那里拿了比划。

        见到顾舜华,她马上笑起来:“舜华,你快帮我瞧瞧,这些衣服,我穿那个好?”

        那些衣服,五颜六色地堆放着,顾舜华看过去,有元宝领的大袄配着百褶裙,也有小立领的短袄,带着精美的盘扣,甚至还有过膝的长马甲,领口那里全都镶着绲边,至于那料子,自然都是上等好料子。

        虽然有些年头了,但颜色竟然还算新鲜。

        佟奶奶叹道:“这些衣服,都是我年轻那会儿的了,之前放防空洞里,后来我不是被赶出来了么,就托人把箱子拎这里了。”

        她说的是之前她住的四合院,四合院里一般都有防空洞,那还是解放前大家伙自己建的。

        顾舜华看佟奶奶高兴,自然也为她高兴,半辈子的离别,眼看着七十岁的人了,还能重温少女时代的旧梦,总是让人心生温暖。

        她仔细地挑了挑:“估摸着这位爷爷也就最近几天过来了吧?现在天热,这一件是不是合适?”

        那是一件立领浅蓝旗袍,剪裁简洁,没什么坠饰,只是上点缀了一排精致的琵琶扣,朴素大方,看着也清爽,就是现在穿出去,也不觉得哪里突兀了。

        佟奶奶一看,笑了:“这是当初在瑞蚨祥特意订做的,不过料子不是绸,是阴丹士林,这阴丹士林就是好,这都多少年了,颜色还挺鲜亮。”

        当下佟奶奶试了试,倒是合身,线条也流畅,从后面看,不说那花白的银丝,只看那身段,还以为是小姑娘呢!

        佟奶奶大喜:“就这身了。”

        顾舜华看佟奶奶选中了合适的,顾舜华便要回去,谁知道佟奶奶却拉着她道:“舜华,我年纪大了,这些旗袍,其实都不适合我了,自己留着,没得让人说我是老不修,你看看,喜欢哪个,拿着就是,回头有什么合适的时候穿。”

        顾舜华笑了:“我要是有需要,一定不客气,就来佟奶奶你这里拿,不过眼跟前还真没能穿的场合,就先算了。”

        佟奶奶:“你这孩子啊,行,给你留着。”

        作者有话要说:  撞死牛部分参考了汪曾祺的散文,他写过一篇农场撞死奶牛的,国外进口的奶牛,特别特别贵,但是被车撞死后,大家好像都暗暗地高兴,一个个等着吃肉,把农科院所长气坏了,牛死了你们竟然高兴。

        (汪曾祺写过不少美食文大家可以看看,这篇牛肉的,看得我笑死了)

        另外老三届工作满五年带薪上大学(且不必回原单位!),文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当时也确实有这个政策,如果有疑问大家可以去多了解下。不过带薪上大学一年17块多的补助就没了,餐费补助也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高考也不是个别小天使误会的“只有77年和78年允许老三届考”,事实上高考的门对老三届一直是放开的,从77年至82年,高考人数分别是小600万,600多万,400多万,300多万,200多万,100多万,之后持续了几年100多万,从这个趋势也可以看出,部分老三届在1980年和1981年依然在努力。

        那是一个贫穷的年代,也是一个不拘一格吸纳人才的年代,国家急迫需要人才,当时个别偏远地区不录取25岁以上的,大家就写信,给□□写信,后来也就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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