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夕朝并不知道手机这头的方箐箐已经沉默了。

  发完这句话，他就按灭了手机屏，起身给自己接了杯温水。

  他说的是实话。

  在旁人眼中，他确实应该保持最低期待。

  没有粉丝基础，公司小，加上目前体质差到稍微激烈一点就能晕倒、进而造成舞台事故的身体，别说出道位，他能进二轮都该是奇迹。

  喝完水，房间里的人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解夕朝百无聊赖，随手摸了床头的骰子来玩儿。

  骰子的材质特殊，是他从系统内带走的唯一纪念品，通体莹白，能看到内里的一点微光。

  解夕朝一直觉得，炮灰系统是一个很无聊的系统。总的来说，它考验的是人的演技，技术含量却不高。硬要做比较的话，就像是游戏里的NPC。

  诞生伊始，他的手中有一套完全固定的剧本。

  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该成功，什么时候该失败。

  这些早就是已经剧本写好的内容。他只要照做就行。

  骰子在掌心一下一下地被抛起落下，在某个时刻突然脱了手。

  解夕朝看着它落到地上，又骨碌碌地滚到了不远处，站起身打算去捡。

  有人先他一步将骰子捡了起来。

  “6。”那人眯着眼看了一眼骰子上的数字，然后笑道，“痛失出道位啊夕朝。”

  黑发男生名叫倪鑫，长相普通，实力一般，唯一的优点是背靠大公司。

  在解夕朝走过的选秀剧本里，这样的人设99%是默默无闻的背景板陪读，还有1%是出来挑衅主角被打脸的炮灰反派。

  只可惜，倪鑫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的话音落下，屋内就应景地响起了一阵窃笑声。

  解夕朝并没有对倪鑫的这句玩笑作出反应，只是笑了笑，把骰子接了过去，好脾气地道：

  “谢谢。”

  说完，他就往回走。

  倪鑫望着他的背影，这些天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又来了。

  他咬了咬牙，突然道：“后天就是初舞台录制了。”

  解夕朝继续走。

  倪鑫不得不叫住他：“夕朝！”

  解夕朝疑惑转头：“你在跟我讲话？”

  倪鑫：“……”

  废话！他俩刚刚还在说话，他不跟这人说话跟谁说！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努力语气平和地道：“开始录制之后的练习强度会比现在高很多。”

  解夕朝看着他，揣摩了几秒他的意思：

  “然后？”

  倪鑫：“……”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笑终于快挂不住了：“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就想刷个脸，还不如趁现在退赛去别的轻松一点的节目。我其实不太明白你公司为什么要让你来选秀。”

  “是我自己想来。”解夕朝解释道，“公司没有[bi]我。”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余地了。

  倪鑫瞪着他，像是看一个怪物。而原本周围带着不屑表情看着他们[jiao]谈的男生们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作什么表情。

  第二天，解夕朝和季彦一起在食堂吃饭。

  *

  季彦上午刚去了练习室跳了一上午的舞，和解夕朝碰面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薄汗。

  他看着睡到八点半刚做完理疗、看上去闲庭信步斯文优雅的解夕朝，尽管知道不应该，但还是由衷地产生了一丝嫉妒。

  “对了朝哥。”他一边往碗里扒拉鱼香[rou]丝一边道，“今早我碰着倪鑫，他怎么一脸别人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你知道吗？”

  “大概知道。”解夕朝说。

  只是随[kou]一问的季彦：“啊？”

  解夕朝把昨天晚上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季彦喷了。

  他说：“……哥，你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解夕朝一脸无辜：“我说错什么了么？”

  如果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季彦就信了。

  解夕朝天然长了一张校[cao]脸。他是淡颜，眉眼浸润着江南这一带的温软，即便不笑看上去也没有生人勿近的样子。

  但是季彦知道，他绝对不是傻子。

  相反，解夕朝是个再聪明不过的聪明人。

  他说：“……哥你什么都没说错。”

  他顿了顿，“不过哥，你知道倪鑫为什么带着一宿舍孤立你么？”

  其实本来也有他，但是季彦一方面和他们不是一个公司，一方面天生反骨，所以硬生生地和解夕朝凑到了一块。

  这解夕朝是真不知道，他问：

  “为什么？”

  “因为《超级新秀》刚开始营销的时候，有站姐发路透，拍的是倪鑫，但是镜头角落带到你了，网友说你把他衬得像个猴哈哈哈哈哈。”

  解夕朝：“……”

  好嘛。

  他就说他这么亲切和蔼，在系统人缘好到退休的时候全系统都来参加他的欢送会，为什么一进节目就被孤立了，原来原因在这里。

  还真是……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所以哥你一直不知道这事。”去练习室的路上，季彦[chou]了[chou]嘴角，“他对你态度那么差，你居然一点不好奇吗？”

  解夕朝沉思了一瞬。

  然后他说：“主要是，他的态度差，没什么杀伤力。”

  季彦服了。

  他由衷地说：“我要是倪鑫，听到你说这话，能被你再气死一次。”

  “还有更气人的。”解夕朝想了想，问他，“要不要听。”

  季彦：“嗯哼？”

  “他挺不过一轮。”解夕朝说。

  季彦一[kou]牛[nai]差点呛在喉咙里。

  他看着解夕朝的眼神也像看怪物。但解夕朝却很淡定。

  倪鑫撑不过一轮。

  这是他的经验判断。他的判断从不出错。就像他0出错的业绩表。

  他是专业做艺人的，哪怕做的是炮灰。

  或者说，正是因为做炮灰，他才最清楚一个合格炮灰的必备素质。

  倪鑫不仅撑不过一轮，他这次选秀还是无效刷脸，他才是那个应该换个节目呆的人。

  季彦无言。

  他才是那个真来刷脸的，他是演员部的，唱跳都一般。

  也正是因此，倪鑫他们对他还不错。

  他心里对解夕朝的话半信半疑。只是再到练习室看倪鑫，又确实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倪鑫没多呆，看到他们，说了句“初舞台见”，转身就走了。显然是被解夕朝气得不轻。

  季彦啧了一声，收回视线，回过头，却突然吓了一跳：

  “哥你做什么？”

  解夕朝拿了根棍子，正端在手里掂量。听到他问，他说了句话。

  然后，季彦就完全把倪鑫抛到了脑后。

  他不可置信地说：“不是哥，你他妈舞台还没准备呢？”

  *

  季彦是真的吃了一惊。比听到解夕朝损人还吃惊。

  半个月前，他本来想和解夕朝组队，被解夕朝拒绝了。他想着他的舞台虽然简单，但也耗体力，就没说什么。

  但是这人？

  “你不会真的重在参与吧哥。”季彦有些怀疑人生了，“哥你这样我会怀疑我的眼光的。我以后怎么放心买股票啊。”

  “你本来也不像能靠这个赚钱的人。”解夕朝说。

  季彦：“……”

  嘴毒的人到底是谁。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视线就定住了。

  解夕朝颠了颠手上的棍子，然后利落地耍了个漂亮的棍花。

  解夕朝问：“好看吗？”

  季彦呆呆点头。

  十五分钟后，季彦已经不会说话了。

  解夕朝将棍子放到边上，在一旁的镜子面前坐下来，拿着平板看季彦给他拍的练习视频。

  他确实完全没把倪鑫的狠话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多说不如多做。倪鑫但凡把放狠话的时间用在练习上，也不至于一轮游。

  但是倪鑫提醒了他。

  后天就是初舞台录制了，他该结束他的基础体力恢复练习，适当练一练舞台了。

  认真仔细地看完视频，他不太满意。

  棍舞是他在某个世界里临时学的，虽然看着唬人，但他的技术终究还是比不过专业的。

  而且……他感受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在心里叹了[kou]气。

  他开始怀念他在系统里的身体了。

  正走着神，他一抬头，看到了季彦惊悚的眼神。他顿了顿。

  他说：“你觉得怎么样？”

  季彦说：“哥你是神吗？”

  解夕朝：“……”

  “说点人听得懂的话。”他说。

  “不是，你，我。”季彦迟迟回不过神，“哥你不是素人吗，你……”

  说好的大家一起当菜[ji]呢，怎么一回头就剩他一个了啊？！

  “素人不能有强身健体的爱好？”解夕朝淡定地问。

  季彦已经完全不相信他了。他现在敢信，初舞台那天，所有练习生，不，是整个节目组都会被他哥震撼。

  ……这么一想还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靠着这一点，他终于勉强回过了神，强装镇定地回答了解夕朝的问题：“感觉，挺累的。而且可能……不太男团？”

  其实他已经觉得很完美了。说这话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在[ji]蛋里挑骨头。

  然后，他听到解夕朝“嗯”了一声，说：“我也这么觉得。”

  “欸？”

  下一秒，季彦眼睁睁地看着解夕朝调出了一个excel表。

  解夕朝滚动了一下屏幕，仿佛上面写的不是一个个高难度的创意舞台，而是今天的晚饭食谱。

  他说：“帮我挑一个？还有两天，我抓紧时间练练，应该就能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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